北方的冬日總來得凜冽,鉛灰色的天空下,枯樹枝椏在寒風(fēng)里抖著殘葉,可一想起爺爺家的老院,心里就漫起融融的暖意。那暖意藏在堂屋中央的鑄鐵暖爐里,藏在窗欞外悄然綻放的臘梅間,更藏在我童年每一個被炭火與花香包裹的午后。
爺爺家的暖爐是老式的,黑黢黢的爐身被歲月磨得發(fā)亮,爐口總堆著半爐通紅的炭火,偶爾有細(xì)碎的火星往上跳,我總愛搬個小板凳坐在爐邊,把凍得通紅的手湊到爐口,感受炭火烘出的暖氣流,連帶著鼻尖都被熏得暖暖的。爺爺則坐在對面的矮凳上,手里理著草藥,干草藥的味道混著炭火的氣息,在屋里慢慢散開。
暖爐上總坐著一把粗陶砂鍋,有時燉著紅薯,有時煮著奶奶要喝的中藥。咕嘟咕嘟的聲響里,甜味兒順著鍋蓋的縫隙往外鉆。等紅薯燉得軟爛,爺爺會用鐵鉤子把砂鍋勾下來,小心翼翼地剝開焦黑的外皮,金黃的薯肉冒著熱氣,咬一口燙得直咧嘴,那甜味里裹著炭火的焦香,是超市里買不到的味道。我吃得滿臉是渣,爺爺就笑著用粗糙的手掌幫我擦臉,他的手常年握著鋤頭,指節(jié)上有厚厚的繭,蹭在臉上卻格外溫柔。
窗外的臘梅,是爺爺親手栽的。他說我出生在這個寒冷的冬天,一定也會像臘梅一樣,在寒風(fēng)中綻放美麗的身姿。如今,老樹干矮矮的,枝椏卻遒勁,每到深冬,便綴滿了花苞。初雪落下時,花苞就會慢慢綻開,在白雪的映襯下,像撒在枝頭的碎金子。風(fēng)一吹,臘梅的香氣就順著半開的窗戶飄進(jìn)來,混著炭火的暖香,成了爺爺家冬日獨有的味道。我總愛趴在窗臺上,數(shù)枝頭上的梅花,爺爺則會在一旁講他年輕時在山里砍柴,遇到過雪地里的狐貍,講他小時候跟著太爺爺守著暖爐,聽遠(yuǎn)處的鞭炮聲。那些故事,像暖爐里的炭火一樣,在我心里慢慢燃著,成了童年最珍貴的念想。
原來幸福從來都不是什么驚天動地的大事,就是暖爐里跳動的炭火,就是窗臺上綻放的梅花,就是爺爺講過的那些平淡的故事,是歲月里藏著的最溫柔的時光。
秦玉格